文|隋意
來源:毒眸(ID:DomoreDumou)
迪士尼經典動畫電影《小美人魚》的真人版翻車了。上映六天,內地票房慘淡到只有不到兩千萬,豆瓣評分5.2,與1989年動畫版8.4的高分天壤之別。
八個月前,迪士尼官方在youtube上發布的《小美人魚》預告片獲得一百多萬的贊和三百多萬的“踩”,小美人魚的扮演者哈莉·貝利也遭遇了一場大型網暴——只因為她的膚色是黑色。
如果說上映前就罵聲四起,是網友們對黑人演童話公主背后“政治正確”問題的一次先發制人的討伐,那影片映后的口碑則足以證明,簡單的“拍得不好”四個字,才是《小美人魚》挨罵的原因。
畢竟,政治正確不適合作為一個標簽來使用,而應該具體地看每一次“政治正確”對“不正確”的主流的白人男權產生了什么影響——在這一點上,《小美人魚》沒有任何功勞——只改變了膚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探討更深入的女性、權力和種族等問題的誠意,文本層面沒有任何創新,這是最大的投機取巧。
過去的迪士尼一貫擅長將自己的經典動畫電影進行真人版翻拍,但很顯然,這一次傲慢的經驗不奏效了,《小美人魚》片頭的那個迪士尼百年的定制logo,也顯得像個充滿諷刺的笑話。
黑人當然能演小美人魚
在迪士尼的預告片被狂踩、負面評價鋪天蓋地的同時,有位黑人媽媽在Twitter上傳了自己女兒不經意間看到預告片的反應,隨后,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發布類似視頻:孩子們興奮地大喊“她是黑人”“她好漂亮”,年幼的黑人小女孩喃喃自語地說著“like me”——愛麗兒的膚色讓她們感動、振奮。
種族歧視源于外表,黑人女孩無論如何都無法變成白人,但黑人女孩成為童話故事的公主,就有了一定的治愈效果。更重要的是,不管是什么膚色的演員,都有權利扮演任何角色,就像他們有權利憑借自己的努力成為醫生、律師和政治人物一樣。
在這一維度上,討論哈莉·貝利的膚色和長相沒有任何意義,黑人演小美人魚沒有錯,不該成為被罵的原因。而類似“不是嫌棄她黑,而是她丑”這樣的報道標題和評論,本身就是在虛偽地掩蓋種族歧視,本質上還是對女性的惡意攻擊。
《小美人魚》的導演曾在訪談中表示,選角那天來了幾百位女星,起初哈莉·貝利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但立刻被她唱的《Part of Your World》吸引了,“我認為愛麗兒就只能是她了?!?/p>
主演哈莉·貝利與導演羅伯·馬歇爾
這個決定當然是好的。在西方文藝作品的歷史中,白人、男性角色的占比遠高于其他膚色和女性,如果所有影片都把膚色是否匹配作為選角的最高準則,那白人以外的演員群體的機會幾乎沒有多少了——公平是,任何演員,不論年齡、外貌、膚色、性別,都可以平等地獲得出演任何角色的機會。
所以用“黑人演不好小美人魚”來抨擊選角,就像在說“錘子擰不動螺絲,所以錘子沒用”。
何況,黑人演員飾演了小美人魚并不等于,這位演員飾演了黑人小美人魚,因為具體到《小美人魚》的故事內核,是不論什么膚色的演員來飾演都不會被改變的:
愛上“不該”愛上的人,想要成為“不該”成為的人,每靠近一步都如被一千根針刺,失去嗓音和記憶無法表達真實的想法,以及原著作者安徒生作為性少數群體的隱喻和所處時代對這一群體的仇視——《小美人魚》故事里的這些都和膚色無關。
亞馬遜上的黑色小美人魚玩偶
迪士尼有很多公主,曾經全是白人。1992年《阿拉丁神燈》開始,出現了第一個非白人公主——茉莉公主;1995年《風中奇緣》的印第安人,1998年的《花木蘭》,2009年《公主與青蛙》出現第一個黑人公主;直到今天,迪士尼選擇黑人小美人魚并非巧合。
1989年上映的《小美人魚》是那個時代第二次女權主義浪潮后,社會價值觀發生轉變的代表,在此之前的迪士尼,以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為代表,最大的價值仍是美麗和善良,溫順地等待著王子的到來、等待被拯救,“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而到了《小美人魚》,愛麗兒已經成為一個有獨立想法、敢于反抗父權命令的年輕女性,向往外部世界而不是聽話地待在家里,主動追尋、爭取愛情。雖然受時代所限,故事仍是圍繞著愛情與婚姻展開,但愛麗兒已經被塑造為一個不同于“被拯救”的新時代女性形象,投射到了兒童觀眾的心中。
動畫版《小美人魚》
雖然迪士尼從來都不是觀念的倡導者,但它追求成為觀眾新需求和新觀念的代表。最近十年,當迪士尼海外市場甚至開始超越本土市場時,它決定轉向多元化的主流價值,小美人魚無疑是比較適合的作品之一:2017年,日裔美國女演員Diana Huey在迪士尼的歌舞劇《小美人魚》中扮演主角愛麗兒,和哈莉·貝利一樣,收到了大量美國觀眾的負面評價。
而在今年這部真人版《小美人魚》中,黑人扮演小美人魚原本被賦予的期待是,種族問題、身份認同和父權制度能借膚色的表象而得到更深入的探討,但很顯然,迪士尼沒有做到。
被罵不冤枉
《小美人魚》票房和口碑雙雙滑鐵盧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片子拍得不好看,是對陳腐內容的淺顯包裝。
首先,基于動畫版翻拍真人版,迪士尼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視效奇觀的打造上,但在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里想給觀眾制造新的奇觀和震撼,是需要制作層面的突破的,而真人版《小美人魚》的重場面、打斗戲相較于1989年的動畫版本幾乎沒有創新,觀眾無法獲得緊張刺激的觀感。
無論是海底世界還是岸上的城堡,“海巫婆”的魔法或是小美人魚造價高昂的頭發,都不足以成為如今的觀眾買賬的理由——對已經在大銀幕看足了大場面和奇觀的觀眾來說,迪士尼在《小美人魚》上呈現的視覺效果并不新鮮。
其次,《小美人魚》作為一部歌舞類型片也不足以打動中國觀眾。不可否認,由于國內一直沒有能將歌舞與敘事結合好的優質歌舞電影,觀眾對這一類型的作品的審美沒有被培養起來,觀眾基礎薄弱,歌舞片自然很難獲得好看的票房成績。
觀眾層面的客觀因素外,在成熟的歌舞類型里,唱歌跳舞不應該只是烘托氣氛,而是承擔敘事的重任,但這一點《小美人魚》并沒有做到,歌舞的部分還時常給觀眾出戲的感覺,因歌聲而被選中的主演哈莉·貝利充滿律動的歌聲,也與大銀幕并不完美適配。
最重要的是,迪士尼的這一次翻拍,在故事的文本內容層面顯得非常不思進取——本質上,真人版《小美人魚》講的還是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青少年戀愛故事。
“海王”所代表的父權的壓迫在影片里依然是“大人教育叛逆的小女孩”,最后又因“我是你的父親我愛你”而和解、成全;女性的意識覺醒和對自由、幸福的爭取以及背后的權力結構問題,也更值得探討;膚色帶來的身份認同、種族歧視等社會話題也完全可以在美國電影的語境下進行充分挖掘。
但迪士尼沒有這么做——除了換了小美人魚的膚色,沒有任何別的改變,這是迪士尼的投機取巧。
而回到故事本身,女性要靠和王子的真愛之吻才能被解救,實在是過于陳腐和冒犯的男性想象,不管哪個國家、什么膚色的女性,都早就不需要這樣的童話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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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黑人 | 小美人魚 | 迪士尼 | 動畫 | 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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