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嘉琦
文章內容來自毒眸全新視頻訪談節目@毒眸·不冷場 ,這是來自不冷場的第7篇稿件。
《樂隊的夏天3》27支參賽樂隊里,安達是最后敲定的一支。
他們實在太特別,即便是將時間拉長到全部三季,也很難找到和安達風格相近的樂隊。
初次亮相,安達帶來了《江格爾英雄贊》,一首改編自英雄史詩《江格爾》的蒙古語歌曲,這是在《樂夏》從未出現過的音樂類型;OST改編賽,他們放棄了原有的選項《蒙古人》,選擇了《平凡之路》,原因是希望能“跳出舒適區”——這也是他們來《樂夏》想要完成的挑戰,如出圈的《孤勇者》一般,尋找蒙古音樂與時代的結合點。
安達組合成立于2003年,今年剛好20周年。樂隊9名成員:博·那日蘇、其其格瑪、畢力格巴特爾、烏日根、烏尼、青格樂、賽汗尼亞、阿·烏日根和青格樂圖,都來自內蒙古自治區。他們代表中國,在世界上多個國家進行過巡回演出。
樂隊里年齡最小的青格樂圖出生于1987年,是《樂夏》的忠實觀眾,因而接到節目組的邀約時,最激動的也是他。此前,也有一些綜藝邀請過安達,但他們更習慣于劇院、巡演等類型的表演,“還沒準備好上綜藝,”所以一直沒有嘗試過。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安達組合以具備碰撞感的姿態,加入了《樂夏》。最初,由于不確定蒙古歌曲的大眾接受度,他們覺得能唱兩首歌就滿足了。在剛剛結束的總決賽上,安達組合以505的總票數闖入TOP5,位列第4。
綜藝初體驗的安達,在很多不熟悉的環節中仍然顯得局促?!恫焕鋱觥氛脚臄z時,有幾位成員話并不多,只在聊到某些話題時才會開口,那日蘇解釋過,是因為大家“漢語說得都不太好”,擔心表達不清意思,但一到中場休息時,他們的“天然感”就會被釋放出來,親近地與在場的工作人員們隨性交談。
在談話過程中,那日蘇反復提及他在節目中也說過的一句話,他們是“背著傳統樂器的當代人”,身上肩負著傳承民族音樂的責任。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正如那日蘇在初次登場時說的那樣:“我們是世界音樂,這就是安達。”
“我們也不知道安達適不適合這個舞臺。”
接到《樂夏3》節目組的邀約后,最興奮的是烏尼和青格樂圖,還有樂隊的經紀人小白。其他人都是“慢慢才進入狀態的”。原因很簡單,即便這是一支成立時間已經20年的樂隊,像《樂夏》這樣的舞臺,對他們而言仍然充滿未知。
“其實心里沒有做好太多準備,也沒有充分地考慮清楚,”將安達的民族音樂以這樣的姿態展現給全國觀眾,這件事情對他們來說還是頭一次,那日蘇心里有點沒底,“只是覺得這么好的機會來了,那就先試試吧。”
烏尼也看過前兩季的《樂夏》,他看的綜藝節目不多,覺得像這樣“針對樂隊的綜藝”很難得,同臺競技的感覺也令人期待。參加之前,那日蘇和烏尼聊過對本次旅程的預期?!澳艹獌墒赘杈托辛??!蹦侨仗K重復了一遍,“就這么想的,這是真話。”
這兩首當中的第一首,就是《江格爾英雄贊》。在這首歌里,安達組合特意在編配上使用了傳統樂器,為了向大家展示安達“原始的形態”?!暗质欠浅u滾的,是很有律動和節奏的。”那日蘇邊說邊打起了原曲的節拍,向我們演示。
即便如此,在演出前,安達仍然擔心能否融入?!暗谝皇孜覀冞x擇了偏傳統形式的歌曲,唱的是民族語言,服裝也是民族服裝,大家都想展示比較原始的安達的狀態?!?/p>
《江格爾英雄贊》的表演結束后,那日蘇、烏尼和賽汗尼亞為大家介紹了他們使用的民族樂器,包括馬頭琴、陶布秀爾和口弦琴,在花絮中,他們在遼闊的大草原上,在篝火旁圍坐,自由地放聲歌唱。
事實證明,觀眾愿意為了這種“新鮮感”買單。第一首歌表演結束后,很多觀眾都為他們的音樂感到震撼,稱他們是“藝術家”,來這里是“降維打擊”。安達以235票的成績位列第一,晉級下一賽段。
“現在KTV里都有很多人在唱《江格爾英雄贊》,”這是那日蘇從未設想過的場景,“大家會跟著下面配的音譯的歌詞唱?!?/p>
語言在此刻不再成為障礙,音樂向世界展現了它獨特的魅力。“無論哪個民族、什么樣的語言,音樂是最純凈的,它會洗滌人的心靈。”其其格瑪說。
當然,安達與《樂夏》的碰撞,不僅是音樂本身。參加綜藝對于安達來說,同樣是全新的體驗。
作為組合里年紀最小、看綜藝最多的人,青格樂圖的感受尤為明顯?!皝碇皶?,畢竟是綜藝節目嘛,可能跟其他綜藝都差不多,但現在感覺還是很不一樣,讓人非常緊張。”
青格樂圖
將全國的27支樂隊匯集在同一個演播廳,同臺競技,這種極致的競技感難免會影響人的心態。每一支候場的樂隊都不知道自己將會在何時出場,演出順序是隨機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坐在第二現場等待。
“本來沒什么感覺,經歷了這個環節之后,大家慢慢都緊張起來了。我們也算是老組合,都20年了,新隊員加入也有10年了?!蹦侨仗K說。即便如此,他們仍然沒有應對這種場面的經驗。
這種強烈的碰撞感,成為安達在《樂夏》留給大家最突出的印象。他們人數最多,民族氣息最濃厚,造型、語言和樂器都與其他樂隊不同,因為沒有參加過綜藝,也不太懂如何制造“節目效果”。
“所以也有很多人質疑,安達適合這個舞臺嗎?”——應對這種質疑的最好方式,就是更純粹、更極致地展現自我,而非被動地去迎合如今的某些標準。“我們會勇敢地展示安達的風格,安達的音樂世界。”那日蘇說。
“安達給樂夏帶來了自己的音樂?!?/p>
中場休息時,那日蘇問我們,“你能查到《孤勇者》有多少人傳播嗎?”
《孤勇者》后,安達“一夜成名”了。作為安達在《樂夏3》的第二首曲目,《孤勇者》在各個平臺都獲得了超乎想象的熱度。在抖音音樂的官方賬號上,《孤勇者》的完整版有將近68萬人點贊。
“來了《樂夏》一夜成名了,烏尼說他們家鄰居以前不認識他,現在認識了。”賽汗尼亞開玩笑。聽罷,那日蘇在一旁“抱怨”:“我們鄰居現在還不認識我呢,我在電梯里摘掉墨鏡,他也沒認出來?!?/p>
其其格瑪為演出找人定制了一雙靴子,想找朋友帶到北京來,本來朋友不太愿意,因為靴子會占用行李箱的太多空間,但聽說是安達的,馬上改口說“沒問題”。
這些都是安達此前從未設想過的。《孤勇者》后,他們想過這場表演會“很有意思”,但節目播出后引發的轟動仍然“超出了想象”。
“反正那幾天我朋友圈幾乎沒有別的東西了,好多朋友都在轉發,尤其在內蒙,很多人都看了。”那日蘇問道,“這叫什么?刷屏,是這個詞嗎?”
第一個提出改編《孤勇者》的是賽汗尼亞。因為曲庫里都是偏流行的歌曲,賽汗尼亞覺得如果用純漢語去表達流行曲目,安達不是很有優勢,如果要用民族的語言去唱,就需要一首每個人“聽到旋律就能理解含義”的歌。
賽汗尼亞
“你能在任何地方聽到《孤勇者》。”那日蘇補充道,在這首歌最火的那段時間,家里面的所有孩子都會唱。烏尼的兒子經常唱這首歌,還會念歌詞給他聽,烏尼就上網搜了一下,甚至嘗試過用呼麥的方式演繹?!拔覂鹤酉胱屛腋痈瑁揖褪箘疟衬莻€歌詞?!睘跄嵴f。
留給改編的時間不算多,大概只有十幾天。第一賽段結束后,安達還要回到牧區演出,有的地方沒有信號,包括排練在內的很多工作只能一起在路上完成。那日蘇讓大家先反復聽《孤勇者》,直到“聽慣了”為止,所以一路上都在放這首歌,“最后大家都煩得不行了。”
安達希望這一版《孤勇者》既能保留他們的特點,同時也與之前自己的音樂有區分,包括演唱形式的改變。每個人先反復獨自練習,然后再合練?!袄鲜窃谑孢m區很好做,一說就會了,但這一次我們需要跨越風格,首先是跨越自己,這個是最難的?!蹦侨仗K說。
“《江格爾英雄贊》唱完之后,如果我們進了下一賽段,我們就唱《牧馬人》?!卑凑漳侨仗K和烏尼原本商量好的,能唱這兩首歌,就算“不虛此行”,但改編賽的規則一出來,完全打亂了他們的設想。“大家都有點驚著了,心里其實很沒底,因為從來沒做過,也不知道到底能改成什么樣。”
不過《樂夏》有意思的地方就在這,隨著節目的推進,每一場都有新的挑戰,推著安達一步步往前走,踏入此前從未涉足過的領域,發掘更多潛能,發現“原來安達還可以這樣”。賽汗尼亞覺得大家都“玩上癮了”,舍不得結束。
安達參加《樂夏3》之后,他們的家人也都開始看節目。那日蘇的兒子喜歡新學校廢物合唱團的主唱劉凹, 女兒喜歡柏林護士,伍一夫還專門給她拍了個視頻。這也讓那日蘇開始思考,“為什么他們這么受小孩子們喜歡?肯定是有原因的?!?/p>
以前的安達組合不需要做更靠近大眾的嘗試,因為他們在自己的領域已經足夠頂尖。但這次特殊的旅程,和意想不到的關注度,推著安達思考變化——這支已經成立20年的樂隊,開始尋找和年輕人對話的方式,希望更多年輕人來了解安達。
“蒙古族的音樂不光停留在大家理解的草原歌曲當中,希望更多人能感受到,我們是如何傳承那些傳統的東西,同時也具備當代性?!蹦侨仗K說,“現在我們那邊有很多年輕的孩子也開始學習傳統音樂,學習安達,這是個非常好的現象,如果一個民族的年輕人都不喜歡自己的文化,這不是一種悲哀嗎?”
安達組合帶著許多觀眾此前并不熟悉的樂器和音樂形式來到了《樂夏3》,其中,呼麥尤其讓大家感到新鮮。
安達組合的成立,就是因為呼麥。那日蘇、烏尼和烏日根是幼兒園同學,在一個蘇木(鄉級行政區)長大,也是同一天學了馬頭琴。2000年左右,他們開始學呼麥,和杭蓋組合的主唱伊立奇同班。
“在學呼麥之前,我們是不張口、只演奏的,但當兩者結合之后,它就成為了一個整體,我們可以表達更豐富的、真正內心深處的音樂,”在那日蘇看來,是呼麥賦予了他們對音樂的新理解,“如果安達沒學呼麥的話,可能我們不會成立樂隊?!?/p>
烏尼在“不冷場”現場教學呼麥
呼麥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匈奴時期,蒙古高原的先民在狩獵和游牧中,虔誠地模仿大自然的聲音,這是呼麥的雛形。第一次聽到呼麥時,他們就非常喜歡,說不清楚理由,這似乎是游牧民族基因的召喚?!罢f實話,呼麥在我們內蒙古,其實好多種類已經逐漸失傳了,需要慢慢地重新學回來?!?/p>
呼麥手烏尼向我們解釋道,“以前民間藝人很少在舞臺上去表演呼麥,都是唱給自己和大自然的,比如在牧區游牧的時候?!彼蚕M蠹也灰е措s技的態度,或是帶著獵奇的想法去聽呼麥,而是把它放在音樂當中去聆聽。
和呼麥同屬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還有長調和馬頭琴,有一句俗語是“內蒙音樂有三寶,長調呼麥馬頭琴”,這三者構成了蒙古音樂的基石。那日蘇說,是因為蒙古人喜歡三這個數字,因為“拿三塊石頭放在草原上,就可以生火生萬物”。
“安達雖然是一個小的樂隊,但我們身上是帶著這些東西在走的,這也是安達的基石?!?/p>
《平凡之路》的舞臺上,出現了三位“新成員”,除了HAYA樂團的鼓手寶音,另外兩位是江嘎樂隊的海力斯和恰克樂隊的扎木查干,都是內蒙古藝術學院安達班的學生,00后。恰克樂隊曾參加過綜藝節目《非遺里的中國》,扎木查干前年剛畢業,青格樂則是他的班主任。
內蒙古藝術學院安達班成立于2016年,是在“民族音樂傳承班”基礎上形成的“創新班”,現在安達組合的9名成員,都是內蒙古藝術學院的特聘教授和特聘教師。
民族音樂的保護與傳承,是當代極為重要的課題,內蒙有許多熱愛音樂的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加入這個隊伍。而這一切的基礎,都是要先與當代產生更緊密的關聯。
音樂自有它的魅力,“像《江格爾英雄贊》大家都聽不懂歌詞,但還是能從音樂當中感受到我們要傳遞的能量?!边@也是安達此行的最大收獲,更多年輕人通過他們,開始了解真正的內蒙音樂?!皟让蛇€有很多好的樂隊,比如九寶、杭蓋等等,大家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傳遞著自己的音樂和文化。”
安達與《樂夏3》碰撞出的火花,落在每一個音符當中,燃成一柄永不熄滅的火把,將民族音樂綿延地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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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安達組合 | 江格爾英雄贊 | 樂隊的夏天第三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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