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欣媛
編輯|林知
國內電視劇三大獎之一的白玉蘭獎,每逢釋出提名名單,都會經歷一場“血雨腥風”。
原因也好理解。飛天獎是中國電視劇領域唯一的“政府獎”,評選更偏學院;金鷹獎是第一個以觀眾投票為主的電視藝術大獎,評選更偏大眾。
而在創辦之初就立下國際性定位,將海外作品納入評審范圍,且開拓國內外影視節目交易市場的白玉蘭獎,兼具學院與大眾兩個評價體系,這也意味著它經受更多的審視與關注。
@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杯(圖源:微博)
近年來,白玉蘭獎面臨的爭議愈演愈烈,從哪位演員沒有提名,哪部劇集沒有入圍,再到哪位演員不配拿獎,相關的討論熱度都居高不下。今年也不例外。提名名單剛出沒多久,已經霸榜熱搜好幾天。
今年最大的爭議莫過于《追風者》的男主提名風波。領銜主演第一位的王一博沒有提名在列,反而是排在領銜主演第三位的王陽獲得提名,因此引起粉絲的不滿。在粉絲看來,《追風者》無論從人物比重還是戲份時長來看,王一博才是真正男主,王陽不該被提報。
事件逐漸變得失控,相關討論頻上熱搜??v然王一博官方粉絲團、編劇趙冬苓等各方都站出來說話,試圖平息爭吵,但仍無濟于事,粉絲普遍陷入“要一個說法”的委屈情緒中。
白玉蘭爭議頻上熱搜
表面上看,這是圈層流量與大眾評獎的一次激烈碰撞,但是非暫且不論,追本溯源,這是白玉蘭獎,或者說劇集類獎項一直難以避免的爭議。
隨著劇集市場規模擴大,劇集已成為當下消費群體普遍接受的內容產品,這也讓它的獎項經受著更多維、更復雜的評價標準。既然爭議在所難免,那如何在爭議之下,冷靜地窺探到行業的變化以及市場的取向,就變得至關重要起來。
白玉蘭獎遭遇的爭議早在多年前就已出現。
2012年,口碑收視飆紅的《甄嬛傳》沒有幫助孫儷奪得視后,結果由出演《懸崖》的宋佳摘得,兩年后,《父母愛情》中表現亮眼的梅婷,反而敗給了《辣媽正傳》的孫儷。
如果說,彼時的爭議僅是在小范圍內爆發,討論點聚焦在“什么作品拿獎才是實至名歸”,那么如今,白玉蘭獎面臨的爭議范圍已經進一步擴大,從評委到演員,從提名到獲獎,都會經歷審判與比較。
去年,白玉蘭獎面臨自創辦以來,輿論最多、最混亂的一次:王珞丹當選評委,被指資歷不夠;《狂飆》劇組并沒有給張頌文提報最佳男主;趙麗穎三度提名白玉蘭獎,再次陪跑;吳越在《縣委大院》里的出場時間太短,卻獲得了最佳女主……
去年@趙麗穎回應白玉蘭爭議微博截圖
縱觀這十年大眾討論焦點的遷移,不難發現,白玉蘭獎面臨的爭議有一個明顯的趨勢變化:爭議的時間從最終獲選前移到了提名階段。這種變化側面反映出了劇集市場競爭的激烈,以及大眾對獎項逐漸提升的關注度。
當更多有質量、有口碑的作品出現在市場上時,有限的提名空間難免讓觀眾陷入“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糾結,輿論場上的爭論不休,某種程度也意味著“優中選優”。去年,白玉蘭獎因為受疫情影響,改為兩年評選一次,導致去年入圍作品數量增加了一倍,有22部之多,也正因如此,爭議的聲量相較以往變得最大。
不過,細究這些討論不難看出,爭議通常圍繞著演員的評選,尤其是帶有更多流量屬性的演員。當這類演員逐漸轉型,踏入正劇,獲得獎項提名和大獎傍身就是他們贏得市場認可的關鍵動作。
于是,提名與否變得重要起來,粉絲也會因此變得“錙銖必較”。去年,趙麗穎主演的《風吹半夏》無論是口碑還是熱度均表現不俗,被視為她距離視后最近的一次,結果她惜敗給吳越,粉絲的不甘讓“趙麗穎三次陪跑”上了熱搜。
當這種粉絲情緒越來越濃烈后,不知不覺地,粉圈標準也在慢慢帶入到獎項的評選中。今年《追風者》和《南來北往》男主提名風波背后的根本原因,就是輿論場流行的明星番位論進入到了傳統的獎項評選機制中。
第29屆白玉蘭獎最佳男主角入圍名單(圖源:微博)
按照白玉蘭獎公布的標準看,對于主演的評選,白玉蘭有明文規定:男女主演原則上填報1人,即第一男主、第一女主,他們必須是在劇情的推動上起到舉足輕重作用、具有不可或缺重要意義角色。如確有多男主或多女主,則填報人數最多2人,且皆須在劇中占較重篇幅。
依據這種報名規則,《追風者》中王一博和王陽都在劇中占據較重篇幅,提報兩人符合獎項要求,而且根據網傳信息,片方也確實提報了兩個人。
不過,提報只意味著參與了評選,最終的提名名單更多取決于評選委員的判斷,而非片方或演員所能左右。今年白玉蘭獎主席閻建鋼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談及表演類獎項曾提到,“作為一個表演獎項,一個針對單部作品的表演獎項評判,我個人認為必須依據他/她參與的這部作品的表現。”
在清晰的規則和要求面前,粉絲仍舊無法接受,這其中更多的是難以厘清的認知矛盾。一方面,粉圈環境倒逼資本市場接受番位概念,當下的劇集從前期立項到后期宣傳,番位意識都越來越強勢,當這種市場規則侵入到獎項評選中,尤其獎項設置的主配身份讓番位更加明顯時,隔閡便出現了。
《三十而已》劇照(圖源:豆瓣)
比如,早在《三十而已》開始,關于番位的討論就引一波討論,一番江疏影未獲提名,反而讓二番的童瑤入圍提名。今年的《繁花》也是,《繁花》三女主提報,二番唐嫣卻入圍提名。在“實至名歸”的標準里,番位成了主要爭議的焦點,這顯然曲解了表演類獎項的真正含義。
退回到劇集本身來說,如今劇集創作偏愛塑造豐富的群像戲碼,這種設置讓角色的份量細分變得曖昧模糊,主配之間的界限,并不能僅僅依靠演員表的先后順序簡單定調,更多還是要看作品。
如此看來,白玉蘭獎其實從未改變過評選標準,只是輿論環境下默認規則的變化,讓如今的白玉蘭獎不得不面對洶涌的流量之戰。
如今白玉蘭獎面臨的困擾,很大程度上與之前正劇啟用流量明星參演的糾結相似。
站在市場角度來說,流量意味著更多的關注度與市場價值。當電視臺式微,互聯網崛起,傳播終端的變化,導致劇集主要受眾由年齡層更廣的客廳觀眾,轉向了更年輕態的互聯網觀眾,這讓流量變得重要起來。
劇集的評判標準從收視率變成了播放量,在流量經濟時代,為了考慮市場效果和劇集熱度,具有廣泛粉絲基數的流量明星成為了不少作品的優選。
在認可流量演員的正向價值同時,也不得不承認,一味信奉流量至上的行業原則,會在一定程度上折損劇集本身的品質。雖然目前這種情況小有回調,但仍然會在一些劇集中出現碰撞。
同理,劇集面對現實不得不做出的抉擇,也落到了獎項的評選上。劇集本身代表著社會情緒和觀眾喜好,如果固步自封地按照以往標準進行挑選,并不能如實反映出獎項所代表的時代價值,而一味遵循流量規則,則會讓獎項失去品牌性,喪失含金量。
《繁花》汪小姐(唐嫣 飾)(圖源:豆瓣)
正因如此,流量裹挾讓劇集獎項經受更多的紛擾,既有歡喜也有憂慮。以今年為例,雖然王一博和唐嫣在《追風者》和《繁花》中都貢獻了還不錯的演技,但倘若是其他并不具有流量屬性的演員出演,白玉蘭獎或許未必會有如今這滔天的爭議,但同樣,白玉蘭獎也不會收獲如今的關注熱度。
作為本就兼顧“學院”和“大眾”兩種取向的白玉蘭獎,為了維持住行業影響力,就需要進行更微妙的平衡與協調。近些年來,白玉蘭獎為了平息爭議,調和矛盾,正在一點點“艱難轉身”。
從2011年,楊冪主演的《宮》入圍最佳女演員評選開始,白玉蘭獎針對市場上的爆款古偶,呈現出一種較為開放的姿態,之后《步步驚心》《花千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都有入圍。今年的提名名單上,去年暑期爆款古偶《長相思 第一季》入圍白玉蘭獎,主演楊紫參與到了視后的角逐。
《長相思》小夭(楊紫 飾)(圖源:豆瓣)
某種程度上而言,劇集面對更多的市場變化,獎項的評選也意味著順應著行業的變動,流量抉擇問題不過是目前白玉蘭獎最突出的一個。
劇集獎項是對于過去一年劇集領域的行業總結,引領下一階段的劇集生產方向,這決定了其本身帶有一定的前瞻屬性。
然而,如今劇集領域日新月異的迅猛速度,從內容到制作都進行了大跨步的改革,這讓白玉蘭獎所代表的行業獎項往往存在“遲一步”的滯后性。例如,2014年視頻平臺的自制網劇就已開始競爭發力,而直到2020年,白玉蘭獎才首次將“重點視頻網站首播電視劇”納入到評選范圍中。
前瞻屬性與滯后結果的矛盾間,滋生了輿論紛擾,想要撫平沖突,就需要時刻關注到行業動向,緊緊跟隨,而這種跟隨恰恰本身也標志著劇集行業產業結構變得更加合理和規范。
2019年,白玉蘭獎首次將最佳編劇獎分為原創和改編兩類,在IP改編進入穩定期的背景下,編劇獎項的細致化,有助于確立編劇的行業意義,以及對不同類型的作品進行更公平客觀的評判。
如今迷你劇逐漸起勢的情況下,下一步白玉蘭獎是否會根據劇集形式的更新再作調整,還無法預知。但確定的是,作為具有業界引領作用的劇集獎項,比起無休止的紛爭,其帶來的行業訊息才是值得關注的焦點。
拋去被浮躁輿論場裹挾的爭議,今年白玉蘭獎的提名名單其實透露了不少有價值的行業訊息。
首先,從入圍的劇集類型來看,主旋律劇仍是主流,連續四年維持著強勢勁頭,今年提名之中占據了三分之二的比重。不過,相對以往,主旋律劇在內容層面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從不同的切面進行故事講述,保證了更足的話題性,同時敘事方式更為輕盈落地,能被當下年輕人接受。
《追風者》是以金融視角出發,詮釋那段亂世背后的人物信仰成長;《南來北往》以鐵路干警為人物主線,講述鐵路時代背后的社會的革新與變動。兩部劇都收獲了不錯的市場表現,《追風者》成為首部破萬熱度的諜戰劇,《南來北往》黃金檔收視破1。
其次,近些年白玉蘭獎對于氣質獨特、小而精的作品也給予了更多的關注與鼓勵。自網劇納入評選范圍之后,這類劇集近些年呈現蓬勃態勢,今年的提名名單中,《漫長的季節》《裝腔啟示錄》《繁城之下》這類口碑明顯的精品短劇,都獲得了重要獎項的提名。
最后,今年值得關注的一個現象在于,表演類獎項提名中,一些帶有人性灰度的角色獲得了主流認可。比如,《追風者》中王陽飾演的沈圖南,就是劇中不同陣營的反派角色。
其中,這類帶有棱角的人物在女性角色中體現最為明顯,《南來北往》中姜妍飾演的“精明壞女人“姚玉玲,《繁花》中范湉湉飾演的“霸道惡老板”盧美琳,都獲得了最佳女配的提名。女性角色褪去了傳統標準意義下的絕對正面,正在朝向更多元的方向發展,這也側面反映女性題材作品進入了更成熟的創作階段。
《南來北往》姚玉玲(姜妍 飾)(圖源:微博)
站在市場角度來說,視頻平臺愛奇藝和騰訊視頻仍是今年的主力軍,愛奇藝18部制播作品入圍33項提名,騰訊視頻15部制播作品入圍33項提名,幾乎全面含括了所有提名獎項,尤其是最佳電視劇大獎,兩大平臺幾乎呈現分庭抗禮之勢。
平臺方在一路高歌猛進,然而與平臺共同崛起的六大劇集公司卻是另一幅光景。從今年的提名名單可以更清楚地感知到,傳統六大劇集公司正在經歷洗牌。
正午陽光依靠《大江大河》系列維持著基本水準,前年的《開端》之后并沒有有新意的作品出現,老IP《歡樂頌》遭遇口碑滑坡,無緣白玉蘭獎提名;檸萌影業繼續穩扎都市劇,《問心》獲得不錯口碑,而之后的原創古偶《一念關山》反而陷入輿論風波。除此之外,其它四家公司并沒有拿出特別爆款,在劇集市場站穩強勢地位。
新的劇集公司正逐漸登上牌桌,例如《漫長的季節》背后導演辛爽的哪里哪里影業,《長相思》背后編劇桐華的星蓮影視等等。雖然這些體量較小的公司并不如傳統劇集公司,有更大的操盤機會,但是與平臺的綁定合作,可以讓它們更加聚焦于作品的開發創作,致力于精品化作品的打造。
資本市場的排位更替背后,其實也映射了當下劇集市場的變化,觀眾對于高質量內容的需求越來越高,不再盲目信任大制作的作品,這給了小公司突圍的機會,也讓整個劇集市場變得更加活躍開放。
劇集市場進入“提質減量”的時代,觀眾的取向也變得越來越圈層化。一部能撬動全民熱潮的爆款劇集已經成為稀缺產物,更何況一個能服眾的劇集獎項。不過,對于觀眾而言,好劇和好演員標準可能千差萬別,但是對好內容的需求是不會變的。
獲獎的作品和演員一茬接著一茬,能被觀眾記住,才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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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白玉蘭獎
細數國產劇在系列劇開發上的成績不難發現,國產劇陷入了“做好一部不難,但能做好一個系列的鳳毛麟角”的尷尬處境中。許多大IP作品的續作,要么有口碑沒熱度,要么有熱度沒口碑。更普遍的情況是,口碑熱度雙雙下滑,最終難以為繼?!稇c余年》已經是行業中在系列化開發方面可作優質案例的佼佼者。